從前,在山上代課的時候,
是不需要辦理入山許可,只要和警察大哥打聲招呼,
就可以出入自如於檢查哨的。
我因而常常要面對這樣的疑惑:「妳是哪一族的啊?」
第n次,第n個人這樣問我。
拜託,
我可是如假包換的平地人耶(在此並沒有歧視任何人之意)!
沒辦法,誰叫父母遺傳給我的先天條件就是這樣,
加上從小不管是下田幫忙農事、玩耍或是練球,
在大太陽底下奔跑的時間實在太多,
日積月累下來,我的皮膚不黑得發亮才怪!
因為這與眾不同的膚色,我被嘲笑的經驗實在不勝枚舉。
從有記憶開始,大家就戲謔性的為我取了一個「黑美人」的封號
(「美人」二字,乃僅供參考),
還煞有介事要我「少喝一點醬油」;
小舅舅也常作弄我:「乾脆躲到甕裡去好了!」
遠房姑婆在第一次看到我時,
語重心長的說:「妳爸爸可得多幫妳準備一些嫁妝才行啊!」
還有一次,我去高中死黨家玩,
曾姓同學的哥哥竟然說很為我的終身大事擔心;
更荒謬的,
還曾有位不是很熟識的朋友來問我怎麼能把台語話說得那麼溜!
類似這樣沒有惡意的冷言冷語,常常把我搞得哭笑不得。
面對這些打擊,
說實在,我還蠻佩服自己超強的自信心和特厚的臉皮,
讓我就算難免覺得自卑,還能安然無事的活到現在。
儘管如此,每次當看見電視上強調美白效果的化妝品,
又想起大家常說的
「一白遮三醜」、「只有懶女人,沒有醜女人」,
總會有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,
好像自己就是那個絲毫不注重保養的醜女。
天知道那些產品,不管是吃的、擦的還是敷的,
對我深入骨髓的膚色根本沒有太大的改善作用嘛!
乾脆省去那些「繁文縟節」。
還自我安慰:這才是生長在南臺灣的人該有的標準膚色;
更自我解嘲:所謂一黑、二黃、三花、四白;
再說,這樣不是正好省去做日光浴的時間了嗎?
走筆至此,抬頭望著正在一旁擦拭愛車,
那個沒有要求大筆嫁妝,
卻決定和我共度一生的男人,
喜歡騎腳踏車運動的他,
在每天三個小時南台灣毒辣陽光的衝鋒陷陣之下,
終於也曬成了和我差不多的膚色,
當我們相視,不但沒有突兀的感覺,還越看越覺得順眼。
姑婆和曾大哥的憂慮,幸運的並沒有成真。
「妳是哪一族的啊?」
下一次,再有第n+1個人問我類似的問題,
「我是食人族的啦!」
啊!不是啦!我是很幸福那一族的啦!